【前言】在云南的高山深林中，日升日落，密云朵朵，稀薄空氣中可見聳立的山尖。公雞和火雞沿著土路漫步，當?shù)剞r(nóng)民沿路趕著大水牛。該地區(qū)的居民會耕地，將洗過的衣服掛起來晾干，然后開著三輪車進鎮(zhèn)上班，其中很多人是拉祜族（中國的55個少數(shù)民族之一），他們說普通話時帶點方言腔。在這里，中國的歷史感和雄偉的自然風光是永恒的存在。中國“第五代”電影制作人、著名導演田壯壯在這里拍攝了他的第九部長片《鳥鳴嚶嚶》。該電影改編自阿城1984年發(fā)表的中篇小說《樹王》。這部年代片計劃于2021年發(fā)行，背景設定于60年代后期，緊接于文化大革命發(fā)生前，講述了在全國農(nóng)業(yè)改革中，一群城市知青被派往農(nóng)村砍伐原始森林的故事。當由主角章宇扮演的當?shù)剞r(nóng)民反對他們砍伐一棵巨大的古木時，新意識形態(tài)下的國家行動與自然內在規(guī)律之間的沖突就展開了。導演說，他們正是在這種背景下來探索“人類對自身的信仰與對自然世界之謎的信仰之間的關系。”在影片《鳥鳴嚶嚶》中，一群知青進入山林深處。為拍攝這一場景，CNSC會員、攝影指導謝征宇使用了藍色色調，以打造導演田壯壯的標志性的冷峻視覺風格。在將一個以人與自然的對比關系為中心的故事視覺化的過程中，導演田壯壯和攝影指導、CNSC成員謝征宇十分合拍。謝征宇在業(yè)內被同行稱為“謝謝”，曾拍攝2002年上映的《尋槍》和2014年上映的《一步之遙》?！拔蚁矚g質感清晰的鏡頭。”謝征宇在酒店接受我深夜采訪時，一邊喝著他最愛的日式咖啡，一邊解釋說：“我喜歡透明感的畫面（請參見第66頁側邊欄）。我并不太喜歡那些可能傳達出特殊視覺效果卻光學質量不佳的鏡頭?！?/span>幾年前，導演田壯壯與謝征宇在浙江的時候，田壯壯就請謝征宇拍攝他的下一部電影。兩人僅曾合作拍攝過一部短片，這是他們第一次合作拍攝長片。謝征宇對田壯壯，這位同時代中最受尊敬的電影人之一的視覺和導演風格很感興趣，并對其贊嘆不已。他用中文術語“冷峻”來形容這種冷酷、嚴肅和凌厲的風格。謝征宇解釋說：“他不會輕率得去大肆渲染影片的整體風格。他拒絕以能夠容易迅速引起普遍情緒波動的方式來呈現(xiàn)他執(zhí)導的電影。我覺得這真的很有意思。我認為這就是他的電影與其他眾多電影的區(qū)別。他的電影有這種冷峻的感覺。”
田壯壯在講戲。配角是來自中央戲劇學院的畢業(yè)生，很多人從未參與過長片電影的拍攝。那么這位攝影指導如何呈現(xiàn)這種非凡效果、如何掌握其藝術呢？答案就是：“最小限度地使用特寫鏡頭、不在鏡頭外部增加濾鏡、使用Arri Signature Prime鏡頭組、著重使用自然布光和反光材質、借助四臺攝影機組合裝置（該裝置常使用搖臂、可滑動的大疆Ronin穩(wěn)定器和斯坦尼康）——所以這些都是為了傳達一種感覺，即攝影機是自然的一部分，獨立于鏡頭中的人物之外?！?/span>根據(jù)裝置的需求，攝制組使用了Arri Alexa LF和Mini LF攝影機。謝征宇說：“我們使用Mini攝影機拍攝運鏡更流暢的鏡頭， 比如使用Ronin穩(wěn)定器時，或者使用LF攝影機拍攝更加靜態(tài)的鏡頭?！彼a充說：“拍攝這部電影時，我的攝影機幾乎從不會停止運動，但是這種運動本身并不特別劇烈，因為我并不想在電影中反映或跟隨角色移動的節(jié)奏。導演和我一致同意，希望攝影機具有自己的節(jié)奏，與演員的動作分開。這種嘗試很有獨具魅力，因為通常在大多數(shù)電影中，我們都會看到攝影機流暢地匹配演員的動作。但是在這部電影中，攝影機自有其視點—— 就像以某種前瞻視角、一種不同的視角看著電影中的場景一樣。攝影機視角與導演的風格，也就是那種冷峻的視覺效果有關。”謝征宇在研究Arri Alexa Mini LF攝影機，準備將攝影機安裝在大疆Ronin穩(wěn)定器上。當被問及他為《鳥鳴嚶嚶》選擇的大畫幅Arri Signature Prime鏡頭時，攝影指導謝征宇說：“Arri/Zeiss Master Prime鏡頭是我的最愛——它們始終是我的首選。但是我們正處于大畫幅和大負片的時代，因此Signature Prime鏡頭是這個時代匹配Master Prime的鏡頭。我對所有可以找到的大畫幅鏡頭進行了很多測試，我認為Signature Prime鏡頭表現(xiàn)最佳。”關于鏡頭濾鏡的使用，謝征宇說他幾乎不使用濾鏡。他說：“我對于在如此優(yōu)質的鏡頭前放濾鏡特別謹慎，尤其是在濾鏡會改變圖像、減損圖像清晰度、導致圖像缺乏清晰透明的感覺的情況下?！北M管確實偶爾使用偏光鏡和ND鏡來減少光圈的進光量，但他仍然更喜歡不用濾鏡拍攝出來的圖像?！坝袝r候，這對我來說有點痛苦，因為ND濾鏡會改變我想要的顏色，”謝征宇說：“所以我會使用內置的ND濾鏡，效果非常好，不會造成在鏡頭上加ND濾鏡導致畫面質量下降的結果?！?/span>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攝影組在導演和攝影指導一直對運鏡進行微調時進行了多次排練。他們對搖臂下降和滑動的速度和節(jié)奏要求非常精確。攝制組認真排練在森林中的攝影機機位移動，以確保移動速度符合謝征宇的想法。藍色防水布用于增強自然元素，后期會為其添加視覺特效。在參觀片場時，我們觀看了一個場景的拍攝過程，在該場景中，演員們逐漸走進茂密的大森林中。負責拍攝主鏡頭的攝影機起伏從接近地面的位置開始拍攝，而人物在畫面中顯得相對較大。隨著演員們行走，安裝在搖臂上的攝影機緩慢上升，而第二個安裝在Ronin穩(wěn)定器上的可滑動的攝影機則從左向右橫向移動。隨著角色在主鏡頭中逐漸變小，我們感覺到他們被吸到自然世界中去了——這是一個他們欲將破壞卻知之甚少的環(huán)境。“這種緊張關系很有意思，”謝征宇說：“最重要的是，這部電影探索了人們在這種龐大的自然環(huán)境中所體驗到的無助感?！敝x征宇解釋說，盡管年輕人進入森林，試圖將其塑造成更宏大的社會理想，但“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不管人們多么努力， 改變自然是不可能的?！?/span>田壯壯說：“我實際上是在電影中利用人與自然之間的這種關系，來揭示我成長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上世紀60年代后期，他才十四歲。他成年的過程中，中國經(jīng)歷著巨大變化。那些和導演有一樣經(jīng)歷的家庭和年輕人不得不努力找到新的社會認同感，而這種認同感是常常是在混亂的環(huán)境中形成的。像電影中的人物一樣，田壯壯曾經(jīng)也是被送往農(nóng)村的知青，參與了農(nóng)業(yè)改革。這段時間里，許多基本關系被重組，導致許多年輕人質疑他們對曾經(jīng)如此確定的事物的信念和信仰?！拔艺J為這部電影關注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信仰問題?！彼f：“不是在宗教中發(fā)現(xiàn)的那種信仰，甚至不一定是在政治理想中發(fā)現(xiàn)的那種信仰，而是對我們最基本關系的信仰。例如，我們與自然界的關系，即維持自然平衡的關系?！?/span>當?shù)剞r(nóng)民肖疙瘩（章宇飾）與知青談話。畫面中采取了幾何分割的構圖，表達出知青和對他們而言的新環(huán)境之間的分離。從許多方面來看，田壯壯一直以來都高度關注這種關系。自從他著名的職業(yè)生涯開始以來，他就以直接或者間接的方式處理了這些主題。他的導演旅程始于1986年上映的電影《盜馬賊》。該片由侯詠和趙非任攝影指導，在廣闊而殘酷的青藏高原上取景，聘請了當?shù)氐姆菍I(yè)演員出鏡。一個人如何應對生活的挑戰(zhàn)及其許多變化？是否有某些自然的基本定律不容干涉？為了尋求視覺層面和內在的自然主義，以協(xié)助實現(xiàn)田壯壯的尋求真相的導演方法， 謝征宇在拍攝《鳥鳴嚶嚶》時盡可能利用自然光，經(jīng)常想辦法使陽光從自然物體的表面反射到演員的臉上。“大約90％的外景戲是用自然光拍攝的?！?謝征宇說：“在如此宏大的自然環(huán)境中，各種各樣的光都會照射到人身上。而光線并非總是直接來自太陽。光線從水、木墻（室內）和樹葉上反射出來。我甚至會找到一些可借助的道具——即使它們不會出現(xiàn)在鏡頭畫面中，它們反射的光線也會出現(xiàn)。使用自然光時我真的很喜歡這樣做。”為此，我們也使用了反光材料和減光材料。為在晚些時候拍攝某一場景，謝征宇在他的iPhone手機上向田壯壯展示預覽的布光效果。謝征宇補充說，對電影制作人而言，很重要的一點是選擇“適合我們每個場景所需的布光條件”的布景?！耙惶熘械臅r間也很重要”，他們通常會根據(jù)太陽的位置安排布景。“在拍攝某一場景前，我們會在下午排練機位移動，然后等到日落之后再進行拍攝。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布光效果?！?/span>某場景拍攝結束時，導演從椅子上站起來，營地動了起來。帳篷被拆解了，監(jiān)視器移開了，田壯壯和謝征宇朝一片空曠的平原走去。在這里，他們要拍攝下一個場景。田壯壯會審視這個空間，弄清楚他想在哪里放置攝影機，并勘測他周圍的物理空間。在展示城市與農(nóng)村兩個不同世界的鏡頭中， 政府任命的知青指導員韓自忠（王學兵飾，左）與肖疙瘩談話。從左至右：謝征宇、田壯壯和美術指導文念中討論如何將下一場景視覺化這一場景描繪的是，一群年輕人接近森林中最大的古木并開始砍伐的畫面。攝影組安置搖臂，用搖臂吊上大型Arri SkyPanel光板，剪下些小樹枝并將它們放在道具旁邊。導演參與了所有的準備工作。他沒有在重新安置好的帳篷中等待，而是觀察搭建布景的進度，并與著名的香港美術指導文念中（也以服裝設計聞名）和攝影指導進行了討論。田壯壯靠著樹干，他不一定在監(jiān)視逐步布景的過程，因為劇組有300多名工作人員，有特定的指揮系統(tǒng)。攝制工作正在穩(wěn)步進行時， 他在這里似乎更自在。導演說：“如今，在電影制作這一行，每個人都坐在監(jiān)視器后面，好像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片場一樣。我一直覺得，親自身處片場時，會發(fā)現(xiàn)很多有意思的事物，而這些事物可能不在畫面之內。”在由田壯壯任執(zhí)導、侯詠任攝影指導的1993年電影《藍風箏》中， 森林深處總被提及但很少見到，片中人物就是被送往深林中去耕地?，F(xiàn)在， 我們被帶進這個世界，結識當?shù)厝恕Ｔ诳梢猿浞至私狻?/span>60年代后期中國小鎮(zhèn)的所有細節(jié)的布景中，我們看到，在拍攝某一開場場景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在拍攝知青們乘坐一輛擠得滿滿當當?shù)目ㄜ嚨闹麋R頭時，攝影機安裝在大型搖臂上，跟蹤著車輛在小鎮(zhèn)中的運動， 其構圖和動作與《藍風箏》的開場鏡頭幾乎一模一樣。我們看到演員穿著同樣的深藍色制服——那個時期的典型服裝。當鏡頭到達中點時，一位云南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農(nóng)民穿過畫面，沿路趕著四頭驢，手里搖著鈴，鈴鐺響起低沉的嗡嗡聲。田壯壯和謝征宇在合作過程中，從導演過去的作品中汲取靈感，用于當下的拍攝，延續(xù)著其長期的電影身份，聚焦與現(xiàn)代觀眾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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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ASC 來源/影視工業(yè)網(wǎng)（ID：iloveCine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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