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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24日凌晨,被困南極的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發(fā)出國際一級求救信號。中國極地科考船“雪龍”號跨越艱難險阻,穿越“魔鬼西風(fēng)帶”,成功解救了被困的52名乘客。這場堪稱人類奇跡的“極地大營救”,震撼中外。
脫困后,俄籍船長謝廖夫給“雪龍”號寫來了一封長信。信里說,“那幾天,船上所有乘客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跑去駕駛艙,看看中國船還在不在。碰到天氣不好,能見度差,看不到中國船時,大家就會感到很絕望……”
如今,這一震撼世界的歷史事件終于被改編成電影搬上銀幕。從故事來說,以真實事件做底,有真實人物原型可借鑒,該片無疑具備了較為扎實的劇作基礎(chǔ)。此外,該片既有英雄冒險,又有死亡威脅的震撼,敘事緊張感、畫面感都具備天然的吸引力。
作為中國電影史上首部巨制的南極營救題材電影,該片將真實歷史事件與藝術(shù)表達結(jié)合,在現(xiàn)代市場語境下,它的價值絕不僅限于電影層面,或許會成為時代性的文化符號。
2014年1月2日,被困南極的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船前的兩只企鵝。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為尋訪當(dāng)年“雪龍”號極地大營救那段歷史,2019年10月,我踏上南極。遠遠的,在一片白色里,五星紅旗格外耀眼。中國長城科考站站長劉雷保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迎接我們。
白、藍、墨,是這里的底色。去掉繁華,大美至簡。陽光下,巨大的冰川幽藍幽藍,神秘莫測。
我突然理解了,當(dāng)年那些旅客為何留戀在冰雪世界里,癡情地享受大自然恩賜的禮物而遲遲忘記歸期。
這里沒有國界,但有很多國家在這里建立了科考站。中國在南極大陸一共有5個科考站。長城站、中山站、昆侖站、泰山站,以及恩克斯堡島在建的第五個科考站——中國南極羅斯海新站。長城站是條件最好的一個,最艱苦的是昆侖站,海拔4093米,位于南極冰蓋最高點,也是整個南極的最高點。
長城站里,各種膚色的人經(jīng)常在這舉行活動,和睦相處,親如一家。無論誰遇到危險,不問來處,八方皆會施以援手。
2013年12月23日,俄羅斯科考船“紹卡利斯基院士”號靜靜地??吭诼?lián)邦灣海域??拷蠘O磁點的區(qū)域,冰層厚,浮冰多,天氣惡劣多變。剛剛還是艷陽天,瞬間,狂風(fēng)卷起,吹著海上大大小小的浮冰如同千軍萬馬急行軍咆哮著直沖船體。一些“無知無畏”的旅客沒有按照船長規(guī)定的時間從冰蓋上返船,而耽誤了撤離時間,導(dǎo)致“院士”號被困浮冰。
2014年1月2日,中國第30次南極科考隊?wèi)?yīng)急救援海冰工作組隊員與澳大利亞“南極光”號隊員協(xié)商救援行動細節(jié)。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奔赴
處于極晝的南極羅斯海域,午夜2點以后才漸漸地漫過一層墨色,寂靜的天空,繁星點點。
24日凌晨5時02分,中國極地科考船“雪龍”號安靜的船艙里,突然響起電話鈴聲。
“Mayday”是國際一級求救信號。
最高等級的海上求救信號!
船長王建忠從睡夢中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俄籍“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冰海,74名船員和乘客危在旦夕。
原來,23日下午,等到所有乘客登船,“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已失去突圍的時機。橫亙在它與安全水域之間的,是一條長達5公里的厚重浮冰區(qū)。本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突圍,但整整12個小時,只前進了1海里,而它與安全水域的距離卻已增加至35公里以上。
更令人絕望的是,船體嚴(yán)重受損,兩座巨大的海上冰山正分別從船頭兩舷緩緩靠近,距離已不足1.2海里。如果形成浮冰擠壓,船只側(cè)翻,在南極海域,就意味著面臨絕境。
船長發(fā)出了求救信號。
中國“雪龍”號是距它最近的船只,約600海里。王建忠的第一反應(yīng)是:“救人!”這是國際海事規(guī)則和人道主義救援原則,但凡有過航海經(jīng)歷的人,本能反應(yīng)都是救援!王建忠和領(lǐng)隊劉順林一碰頭,決定一邊給國內(nèi)打報告,一邊著手援救做準(zhǔn)備。
中國國家海洋局很快批準(zhǔn)了救援行動,同時提出要求:要確保我人員及船舶安全。
2014年1月2日,中澳救援隊員協(xié)助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人員下直升機情景。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雪龍”號迅速向東南調(diào)整航向,以最大航速駛往俄船被困海域。法國“星盤”號也加入了救援行列。一場國際極地大救援就此拉開帷幕,世界各國媒體的目光迅速聚焦到了遙遠的南極。
南極大美,卻也大險。因為這片天地,亙古以來,是隸屬大自然的疆域。在這里,你會邂逅最原始的美麗,也會遭遇最洪荒的險境。劉順林說,年輕人第一次去南極,第一堂課就是安全教育。把世界各國科考人員近年來在南極遇難的典型事件找出來,一張張地看圖片,一遍遍地看錄像?!笆紫戎v規(guī)矩、守紀(jì)律,確保生命安全;其次講體會,談經(jīng)驗,不能因為恐懼不敢干活了?!眲㈨樍?,有著航海人特別的爽朗,他的笑聲很有感染力,他說,“我來南極科考30多年了,一直有驚無險,也有小險也都化險為夷了?!闭f完又爽朗地哈哈笑起來。
南極救援中,他和船長王建忠是一對很好的搭檔。王建忠言語不多,也比較內(nèi)向。他說:“南極救援我們也沒有成功的把握。這里天氣說變就變,風(fēng)一來直接就是十幾級,何況我們又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海域。”
出發(fā)沒多久,“雪龍”號就面臨一個選擇,一個西風(fēng)帶氣旋中心盤踞在航線上,是直穿還是繞道?“魔鬼西風(fēng)帶”是海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走海路去南極,它是必經(jīng)的一道“鬼門關(guān)”。為了節(jié)省時間,經(jīng)過認(rèn)真評估,“雪龍”號決定沖過去。
1984年中國第一次首航南極經(jīng)過西風(fēng)帶,就遇上了一個超級大氣旋。那時氣象預(yù)報還不夠及時,“向陽紅10號”遠洋考察船猝不及防就鉆了進去。
“船頭扎下去,船尾翹起來,螺旋槳直接暴露在了海面上,打著空車?!碑?dāng)時在船上還是小伙子的江海浪,如今已經(jīng)退休了。他描述當(dāng)時的場景,還是那么激動,他說,“那次我們都做了最壞的打算,隨時準(zhǔn)備犧牲?!?/span>
如今,中國南極科考已走過35年的歷程。
最大風(fēng)力達到11級的海面,船頭撞擊起的浪花高達20多米,船外大霧籠罩,能見度極低,“雪龍”號在風(fēng)雪交加的巨浪之間時隱時現(xiàn)……
2013年12月27日,中國“雪龍”號和法國“星盤”號幾乎同時到達俄船只被困區(qū)域,救援方案很快確定:兩船一前一后,分工合作,破冰前行,靠近“院士”號實施救援。
隨后傳來一個壞消息,“星盤”號因為補給不足,主機故障,無力破冰而退出救援。
也有一個好消息,破冰能力更強的澳大利亞“南極光”號已經(jīng)加入救援行列。“南極光”號原本已經(jīng)完成對澳大利亞凱西科考站的補給任務(wù),接到救援信號,他們把本已注入到凱西站的燃油,又重新抽了回來。
但“南極光”號遠在八九百海里之外,即便以最快速度趕來,也要兩三天時間?!把垺碧枦Q定先單兵突進,一邊破冰前行,一邊等待“南極光”號的到來。
眼前,冰情完全超出了預(yù)期。大片浮冰鋪滿了海面,最大直徑有近千米,厚度也達到3至4米。最要命的是,在風(fēng)和洋流的作用下,浮冰快速流動,剛剛破冰開出的一條水道,很快就閉合了。
前方是無盡的浮冰,后方剛開出的水道又被迅速擠占,“雪龍”號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挺進茫茫天地間……
12月28日,“雪龍”號到達距離“院士”號6.1海里處,能見度好的時候,俄船上的乘客已經(jīng)遠遠可以看見,但冰層的厚度已遠遠超出了它的破冰能力,它再也無法繼續(xù)前進……
1月1日下午4時許,被寄予厚望的“南極光”號,也在距離俄船10海里以外的海域受阻。
至此,破冰救船的計劃徹底擱淺。利用直升機救人,成為唯一的選擇,而擁有直升機的,只有中國“雪龍”號。
2014年1月2日,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人員正在登上澳大利亞“南極光”號。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浮冰還在聚集,風(fēng)雪依舊肆虐?!把垺碧柍坊匕踩珔^(qū)域。船上,一個緊急會議正在召開,只有一個議題,是走,還是留?走是常理,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才可能施救??伞靶潜P”號已經(jīng)離開,“雪龍”號再走,“院士”號能夠承受得了這徹底的絕望嗎?留下,“雪龍”號會有多大危險?
劉順林說,1月初,是南極的夏季,整個南極的海冰開始消融,即使暫時被困,脫困也只是時間問題。劉順林和王建忠合計后,最后決定還是留下!
“雪龍”號慢慢調(diào)轉(zhuǎn)船頭,再次沖向俄船方向。頂著浮冰和風(fēng)雪的夾擊,“雪龍”號寸步難行,遙遙相望著不遠的“院士”號。
采訪劉順林時,他說:“從后面遇到的情況來看,這或許是個錯誤的決策,因為它讓我們也陷入了巨大的危險。但現(xiàn)在想來,我不后悔,相信船上所有人也都不后悔?!?/span>
脫困后,俄籍船長謝廖夫給“雪龍”號寫來了一封長信。信里說,“那幾天,船上所有乘客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跑去駕駛艙,看看中國船還在不在。碰到天氣不好,能見度差,看不到中國船時,大家就會感到很絕望……”
救援
在發(fā)出求救信號時,“院士”號已經(jīng)被困了一天一夜。各種嘗試都以失敗告終,“院士”號像一個深陷泥潭的困獸。
25日,聚攏的冰塊,凍得更加結(jié)實。因為受到浮冰的擠壓,船體外殼的水線附近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條裂縫。
26日,暴風(fēng)雪再次來臨,海上能見度為零,風(fēng)力高達11至12級。浮冰擠壓得“院士”號紋絲不動。更可怕的是,眼看著冰山慢慢漂過來,越來越近……
27日,絕望夾雜著憤怒的情緒開始在船上蔓延。指責(zé)、抱怨,那幾位流連在冰蓋上晚歸的游客成了眾矢之的。眾人的情緒越來越緊張……當(dāng)五星紅旗出現(xiàn)在“院士”號的望遠鏡視野里時,被困3天的緊張、焦躁和郁悶的情緒才開始漸漸舒緩,有人甚至打開紅酒和香檳來慶祝中國人的到來。
28日,暴風(fēng)雪更加肆虐。直升機在這樣的颶風(fēng)中起落的機會幾乎為零。救人,一切為了救人?!把垺碧枏脑缟?點開始實施救援,王建忠船長親自掌舵,以1.5節(jié)航速在浮冰區(qū)破冰前行,整整8個小時。“雪龍”號的破冰能力是1.1米,而當(dāng)時的冰厚度已達3至4米。下午2點。在距離“院士”號6.5海里處再也無法前行,“雪龍”號又被迫調(diào)頭返回安全區(qū)。
29日,澳大利亞“南極光”號也沖破重重阻力抵達附近海域。
30日凌晨,剛剛趕到的“南極光”號,在船長多伊爾的帶領(lǐng)下,開始破冰作業(yè)?!澳蠘O光”號比“雪龍”號的破冰能力更強一些,然而冰層越來越厚,在距離“院士”號11海里的地方也被迫退回清水區(qū)。第二次救援,也以失敗告終。
2014年1也2日,中國第30次南極科考隊?wèi)?yīng)急救援海冰工作組隊員在海冰上鋪設(shè)木板,搭建直升機的臨時懸停坪。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破冰劈行整整持續(xù)了4天,成功的可能性卻越來越小。根據(jù)澳大利亞救援中心的天氣預(yù)報,未來幾天,“院士”號所在海域,降雪量還會加大,這就意味著在30米/秒風(fēng)速的情況下,直升機作業(yè)的可能性更小。海路空路全都被封閉,無可奈何!
在颶風(fēng)、巨浪中,在冰雪守望中,三船相對,迎來了2014年的第一縷晨光。這一天,南極的風(fēng)速依然很高,盡管時有間歇減弱,但用直升機救援,還是很危險。正在一籌莫展時,接到中國國家海洋預(yù)報中心的天氣預(yù)報說,1月2日天氣將有所好轉(zhuǎn),救援海區(qū)的風(fēng)速會減弱到8米/秒以下,能見度會提高到20公里。
刻不容緩!時間窗口很短,必須抓住時機,冒險一試!
2日上午8時,天氣如期放晴,南極刺眼的陽光直射在冰面上。上午9時,救援隊先派海冰工作組乘坐直升機,前往兩船附近的冰面選擇降落地點。
在“南極光”號附近的海冰嘗試降落時,險情發(fā)生了。
輪式的直升機,懸停時一定要保持平衡。浮冰上積雪很厚,懸停本身難度就高;再加上螺旋槳巨大的升力帶起了漫天霧雪,嚴(yán)重阻擋了飛行員的觀察視線,飛機左輪沒能落入雪中,打了個趔趄,差點側(cè)翻。幸虧飛行員迅速反應(yīng),一把拉起操作桿。
隨后,救援隊員將木板扔上浮冰作為支撐點,可萬一螺旋槳的旋翼吹起了木板,也可能導(dǎo)致機毀人亡。飛行員小心翼翼反復(fù)地嘗試著。
南極沒有港口,“雪龍”號的破冰能力又有限,每次去補給物資都靠不了岸邊。物資除了直升機吊一部分,大部分都要靠車和人經(jīng)過海冰運上岸。按說冰是在冬季極低氣溫下形成的,承重沒什么問題,問題在于這些防不勝防的冰裂隙。
受潮汐、洋流影響,原本一體的冰面會短暫打開,等再次冰封,就留下了永久的縫隙??p隙有大有小,而縫隙之下就是動輒四五百米甚至上千米深的海水。
行走在冰面上,一旦掉下去,海冰會迅速合攏,生還的機會渺茫,而對于乘坐“雪龍”號來南極的科考人來說,每次都要在冰面上“鋌而走險”。
能從冰裂隙里逃生,一定會成為傳奇。當(dāng)年中國科考隊的越冬站長徐霞興,就死里逃生躲過一劫。當(dāng)時,他開雪地車?yán)┣吝\送物資時,突然車在原地打轉(zhuǎn),就是不能向前。徐霞興是老機械師了,他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想加速沖過去,狠加油門的剎那間,連人帶車就瞬間消失了,只看到海面的碎冰慢慢合攏。下面是四五百米深的極寒海水,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等到大家發(fā)現(xiàn),沖過來時,只看到徐霞興從一個小洞眼中探出了頭,正想艱難地爬上冰面,兩次嘗試都失敗了,最后只能趴在冰緣,等待救援。
后來他說:“出于本能,我一手猛地把車窗拉開,海水灌了進來。門已經(jīng)打不開了,車頂天窗是唯一的逃生之路,我急中生智,擰開天窗,順著天窗逃了出來。衣服太沉,鞋又被卡住了,我拼命蹬掉鞋子,找到冰面破洞,鉆了出來?!?/span>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幾乎是一個不可復(fù)制的奇跡。汪海浪曾親眼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海冰像鋼化玻璃一樣裂成碎片,來不及撤退的人只能待在一小塊浮冰上等待救援?!霸谀蠘O這個地方,你必須對大自然充滿敬畏”。
1月2日下午2時30分左右,“雪龍”號上的“雪鷹12”直升機經(jīng)過6次飛行,成功將俄羅斯船上52名乘客轉(zhuǎn)移到澳大利亞“南極光”號上,完成了這場難以置信的國際大救援。
2014年1月2日,“雪鷹12”直升機滿載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人員在南極冰面降落情景。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已經(jīng)排除沉沒危險,也許是在“雪龍”號精神的鼓舞下,22名俄籍船員最終選擇了留守。同時,“雪龍”號也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守候“院士”號!我們可以保證,你不走,我也不走,共同進退!
在船長駕駛臺對話頻里,先后傳來“院士”號和“南極光”號船長激動不已的謝意:“感謝‘雪龍’號!” 一位不曾謀面的乘客寫了一首長詩:“感謝把自己置于危險中解救我們的中國朋友……”
2014年1月2日,中國第30次南極科考隊副領(lǐng)隊徐挺(中)在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駕駛臺與“雪龍”號聯(lián)系。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脫困
圓滿完成了救援任務(wù),劉順林和王建忠卻不敢松口氣,眼下“雪龍”號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以自身的破冰能力,要想突圍困難重重。
1月3日,中央領(lǐng)導(dǎo)在國家海洋局的報告上批示,肯定救援行動,要求不惜一切代價,保障“雪龍”號自行脫困。海洋局緊急成立指揮中心,各路專家匯集,為“雪龍”號提供24小時不間斷的強大后援。
“那幾天,國內(nèi)最頂尖的專家和資源全部集結(jié),全力以赴支持‘雪龍’號?!币惶煲估铮形恢醒腩I(lǐng)導(dǎo)輕車簡行親臨海洋局指揮中心:要連線,看看現(xiàn)場情況。
現(xiàn)場,“雪龍”號周圍的浮冰還在不斷聚集,向船身擠壓。3日凌晨,周圍的浮冰厚度已達3至4米,一眼望去,全是白色,有的地方甚至形成了冰脊,能見度不足1公里。
船員德子回憶說,“我推開窗戶,兩座冰山夾擊著我們的大船,冰山估計有5米多高,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冰山在拍打著船身……去洗臉時發(fā)現(xiàn),毛巾、牙刷都散落了一地。一夜的顛簸,船上的小物品撞擊著艙壁,不斷地發(fā)出聲響,大家都沒睡好。”
4日早晨,船外一片陰沉,原來,船的右側(cè)有一座兩層樓高的冰山,能見度不足300米?!把垺碧柾耆焕г谝黄咨衬?。
5日,情況更壞。王建忠看到了此生最難忘的場景,布滿浮冰的海面,突然像涌動的流沙,大大小小的浮冰沸騰起來,以幾節(jié)的速度向前,向前。最快的時候甚至達到了四五節(jié),“就像一條湍急的冰流直接向我們直沖過來。遠處的冰山,越來越近。不是我們的船在動,而是大冰山一座座往下走”。
無從解釋,到底是洋流,還是潮汐?船長王建忠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斑@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像在等待死神的審判?!?/span>
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時候。極地科考船的船員們太苦了,一般11月去南極,第二年4月才回;只有“雪龍”號一條破冰船。7月再去北極,10月回國,再過一個月左右,又開啟新的周期……
有的船員一年只能休息兩三個月,一跑就是10來年。王建忠,迄今為止去了15次南極、6次北極。
劉順林雖然緊張,但沒有絕望,他相信,只要抓住機會,“雪龍”號肯定是可以脫困的,前提一定是要保住船舵。他怕船長頂不住壓力蠻干,特意囑咐說:“沒了舵等于汽車沒了方向盤,你必須把舵給我保住,舵要是毀了,等于先把自己給‘剁’了!”
王建忠焦慮的也是船后面的舵。它就是一根總長15米并深入水下的鐵桿,相對于整個船體來講,最薄弱的就是這根唯一能控制“雪龍”號航向的舵。表面的冰是碰不到它,但那次的冰層達3至4米,有些甚至達6米。真的報警了怎么脫困?怎么靠自己的力量做好一切準(zhǔn)備?
心里焦慮,行動卻不能停頓。劉順林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有條不紊安排緊急預(yù)案。人員安全怎么保證?撤離船只提前做哪些準(zhǔn)備?食物撤離,淡水怎么辦?為了不給大家造成恐慌,一切都在悄悄進行,為了緩解壓力,船上還舉辦了節(jié)日聯(lián)歡晚會、乒乓球比賽等。
“在南極,人的力量太渺小了?!蓖踅ㄖ艺f,“普通12級臺風(fēng)的風(fēng)力是36米/秒,大的南極氣旋颶風(fēng)可達其3倍以上?!薄坝幸晃焕峡瓶缄爢T,第一次來南極,出門上趟廁所,十來步的距離,愣是沒能回屋,在廁所里整整待了一晚上?!?/span>
6日下午開始,一直勁吹的東南風(fēng)風(fēng)力開始減弱。7日凌晨,風(fēng)向轉(zhuǎn)成了西北偏西,并逐步增強,最大達到了5級左右。
“雪龍”號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
風(fēng)向的突然反轉(zhuǎn),聽起來有點像《三國演義》里諸葛亮借東風(fēng)的橋段,在南極真實上演了。
6日晚開始,“雪龍”號便開始嘗試向東突破,但顯然時機并未成熟,船頭沖西北方向的“雪龍”號,兩側(cè)被巨大的浮冰卡住了,且浮冰的密度和厚度遠遠超過了船的破冰能力,調(diào)頭失敗。
7日凌晨,隨著風(fēng)向的反轉(zhuǎn),王建忠發(fā)現(xiàn)海里的冰情慢慢發(fā)生了變化——船的西側(cè),原本堆積著海冰的區(qū)域在漸漸擴散,這意味著浮冰已經(jīng)松散,并開始向東漂散。
“雪龍”號興奮了起來,突圍緊急會議決定:調(diào)頭,向東突圍!“雪龍”號船長167米,轉(zhuǎn)向需要兩倍的距離,左轉(zhuǎn),有可能發(fā)生“騎”在冰山上卡住的情況。
唯一的選擇,右轉(zhuǎn)調(diào)頭。然而,要實現(xiàn)完全轉(zhuǎn)向,的確難上加難。誰知道什么時候風(fēng)向再次調(diào)轉(zhuǎn)?為了萬無一失,“雪龍”號上的專家、教授、船員一齊上陣,手持紅外線測量器,在寒風(fēng)刺骨的外甲板上精心測量著附近的每一塊浮冰,面積、距離一一登記在冊,統(tǒng)一編號。
7日凌晨4時45分,“雪龍”號再次展開脫困行動,首先是打散周邊的小浮冰,沖撞和切割大塊浮冰,一點點轉(zhuǎn)向,第一次轉(zhuǎn)5度,第二次轉(zhuǎn)10度……外甲板上,所有人各司其位,隨時通報,為駕駛室操作提供準(zhǔn)確參考。
“那是一個非常煎熬的過程,精神必須高度緊張,為躲閃大浮冰,不間斷地計算距離?!贝L說,“我每發(fā)一個指令,都關(guān)系一船人的命運?!?/span>
就在我們奮力突圍的時候,傳來俄船成功突圍的消息。
17時20分左右,“有如天助”的“橋段”再次上演了。轉(zhuǎn)向80度左右的“雪龍”號船頭,突然夢幻般地閃現(xiàn)出一條寬約10米的水道,10米、15米、20米,水道越來越寬……
機不可失,也不容有失,“雪龍”號開足馬力,大約30分鐘后,前方豁然開朗,零星浮冰迅速向兩邊閃開、閃開……
“沖出來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的王建忠把多日來的郁悶一嗓子喊了出來。船艙內(nèi)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隊員們擁抱在了一起,喜極而泣。
此時的王建忠整個人虛脫了一般,他告訴大副:“你來指揮吧,我站不住了?!鳖I(lǐng)隊劉順林把王建忠送回房間休息,自己守在門外,劉順林知道,這時的王建忠不能有任何人去打擾。
尾聲
如果你去過南極,那么你一定見過:在荒涼的雪原上,會偶爾出現(xiàn)一個橘紅色的小屋,在白茫茫的一片雪色中,分外惹眼,分外溫暖。
那是應(yīng)急屋。不論膚色、種族、國別,只要有需要,你都可以走進去使用這里儲備的食物和物資。但有一個條件,當(dāng)你有能力回來的時候,一定要重新補給物資,幫助下一位需要走進這里的人渡過難關(guān)——不論他的膚色、種族、國別。
這小屋正是南極人文精神的象征。在這里,不分你我,守望相助,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解超越了一切利益與分歧。
后來,“雪龍”號陸續(xù)接到了很多被救乘客寫來的感謝信,船長都一一回復(fù)?!拔覀兌际堑厍虼迦?,在南極能夠碰到,是一種緣分;在別人有困難的時候,能伸出援手,是一種造化?!?/span>
“雪龍”號的人說:“從南極回來的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放下,只有懂放下了,才能感受到最珍貴的,那就是人和人、人與一切生物之間純潔而高貴的情感……”
2014年1月2日,“雪鷹12”直升機成功救援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人員情景。新華社記者 張建松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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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第一制片人 文|《人民日報》記者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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