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9 日，電影《熱辣滾燙》這部拿下 2024 年春節(jié)檔影片票房冠軍影片正式登陸國內(nèi)各大流媒體平臺。《熱辣滾燙》的攝制歷時1年，前后共通過5個階段的拍攝才最終為觀眾呈現(xiàn)出了一部主角從身形到心理的“成長蛻變”歷程。影片自公映以來，觀眾對女主角樂瑩的“成長變化”一度成為大家熱議焦點，片中在風雨中爬樓的長鏡頭、樂瑩上場前在玻璃中看到過去的自己這些鏡頭也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熱辣滾燙》是賈玲導演的第二部指導作品，本次影片的拍攝，她仍邀請了曾經(jīng)在《你好，李煥英》里合作過的攝影指導劉寅繼續(xù)為她掌鏡。近日，記者在京見到劉寅老師，有幸和他回顧了本次歷時一年的拍攝的點點滴滴。劉寅，攝影指導，代表作《熱辣滾燙》《你好，李煥英》《流浪地球 2》等影視工業(yè)網(wǎng)：賈玲導演說在《你好，李煥英》 上映之前就有拍攝《熱辣滾燙》的想法。您最早是什么時候知道這個項目的？當時項目處在什么階段？
劉寅：正式接觸這個項目是 2022 年 6 月，當時已經(jīng)有了一版比較完整的劇本，前期的設想和籌備都是基于這版劇本展開的。相比于《你好，李煥英》開機前一天接到通知的倉促，這一次有了更充裕的時間，我們可以做相對完整的影像設計和針對性的技術測試。影視工業(yè)網(wǎng)：此前您說攝影指導拿到劇本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把它視覺化，而是提煉故事的核心，和它產(chǎn)生共鳴。這次您提煉的核心或者您共鳴的點是哪些？
劉寅：這個故事最打動我點的其實就是副標題“你只活一次”。人的一生中，就是有很多經(jīng)歷是過程遠遠大于結(jié)果，誰都會遇到一些想要不計后果去完成的事情。在我看來，樂瑩的旅程其實真的無關胖瘦，無關真真假假的感情，甚至也無關拳擊，這些東西都是表象。核心的轉(zhuǎn)變還是從“活著”變成“為自己活一次”，從被生活里的瑣事情推著走，到自己主導生活。影視工業(yè)網(wǎng)：在尋找適合這個核心的影像表達方式和影像風格上，你們有過哪些探索和討論？
劉寅：對我來說，每一個場景都可以有無數(shù)種視覺表達方式，每一個臉譜也可以有無數(shù)種光線結(jié)構構成。對于一個故事的呈現(xiàn)，影像上一定會有更美好的處理方式，然而這一次我們放棄了追求美好，而是去追求更合適的方式，以此為基點將這個故事具象化。
大家都知道這個片子改編自日本電影《百元之戀》，原版的文藝氣息很吸引我。對于小成本的制作，它的影像表達很符合當時日本社會的狀態(tài)，也很貼切一子這個角色的生活狀態(tài)。對于《熱辣滾燙》來說，一些關鍵情節(jié)的改動導致了整個片子的立意不同于原版，而且我的個人風格與原版所呈現(xiàn)的影像風格也不太一樣。因此《熱辣滾燙》在前期籌備的時候就確定了影像風格和影像質(zhì)量會跟《百元之戀》有所不同。
這次前期籌備跟以前不太一樣，我和導演反復讀劇本，明確了越來越多我們不想要的影像設計元素。有的可能是色調(diào)方面的，有的可能是鏡頭運動方面的。在不斷的否決中，最后剩下的就是我們覺得最適配這個電影的表達方式。一部電影最終上映所呈現(xiàn)的影像，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有時候我看以前自己拍的電影，經(jīng)常會覺得應該更怎么怎么樣，或者應該不怎么怎么樣，甚至會覺得如果重新拍一次會比之前拍的更好。對我來說，在各種因素的共同影響下，《熱辣滾燙》現(xiàn)在的呈現(xiàn)是最合適的。如果換成另外一個我去重新拍一次，影像的呈現(xiàn)也很難比現(xiàn)在更貼合故事。影視工業(yè)網(wǎng)：哪些戲份的分鏡討論得比較久？又有哪些成片里比較滿意的拍攝方式是在這個階段就討論出來了的？
劉寅：其實每一場戲的運動調(diào)度，鏡頭構成，敘事節(jié)奏，光線氛圍和畫面構成等等都經(jīng)過了充分的討論。比如在前半部分，鏡頭運動選擇了客觀冷靜的敘事視角，甚至用固定機位對切的枯燥感來體現(xiàn)人物受到的漠視；到了后半部分會，適當?shù)卦黾宇愃骗h(huán)繞、快速推進等相對活潑的鏡頭運動，來匹配此刻的人物心理狀態(tài)。對于環(huán)境的光影、色彩方面，前后階段并沒有明顯的變化，但對于樂瑩的人物光線構成做了很明顯的差異化設計。在故事后期，樂瑩的光線刻畫會更堅毅、更立體，面部光線構成也增加了更多的反射和高光。我們希望通過這樣的設計來凸顯在不變的環(huán)境中人物的自我成長。其中，具體執(zhí)行細節(jié)討論比較多的戲份，就是樂瑩從胖到痩整個訓練蒙太奇的呈現(xiàn)。因為涉及到在不同地點、時間跨度超過一年的多次拍攝，所以所有的細節(jié)點位都是前期確定好的。
影視工業(yè)網(wǎng)：確定風格后，您是怎么確定挑選適合的拍攝設備的？是否有做試片？
劉寅：明確了需求就能用一個清晰的思路去挑選合適的設備。比如說這次拍攝會有很多在室內(nèi)小空間內(nèi)完成的戲份，例如臥室，出租屋等等。那么在移動和燈光器材的選擇上，我們著重增加了很多體積小、占地面積小的設備來保障室內(nèi)的拍攝。攝影方面，我們還是按照慣例做了內(nèi)外景不同氣氛下的測試片，根據(jù)測試片和想要的最終效果做了一系列Show Luts。在后面幾期的拍攝中，我們想在一些特定的鏡頭中融入一些存在感比較強的鏡頭光暈，因此也針對性地測試了幾套復古鏡頭。影視工業(yè)網(wǎng)：影片中間部分有個大家印象非常深刻的鏡頭，就是先是用固定鏡頭拍攝樂瑩在風雨交加中回到住處，然后鏡頭推上去對準窗戶。這個拍攝方式是什么時候確定的？是有鏡頭拼接還是一個長鏡頭推上去的？
劉寅：這場戲可以說是全片起承轉(zhuǎn)合的重場戲，所以前期我們討論了很多次。在籌備的最初階段，就明確了想要一個完整的長鏡頭來呈現(xiàn)從上樓到穿過屋子，再到躺在樓下的完整過程。為了實現(xiàn)這個鏡頭，我們先是在測試棚內(nèi)用不同焦段的鏡頭測試穿過屋子俯看樓背面的片段，選擇了最合適的焦距。還多次演練了包括窗戶、窗簾、風雨這些元素怎么配合攝影機移動速度，來達到最大的戲劇張力。 最后，我們在棚內(nèi)搭建的大樓景片前面再搭建高臺，用電子伸縮炮完成了三個鏡頭銜接成的長鏡頭的拍攝。影視工業(yè)網(wǎng)：看到最后才知道窗戶被風吹開是因為樂瑩想跳樓自殺。但跳樓那場戲拍了72次，用的也是最后一條。除了導演一直在調(diào)整她的表演細節(jié)，在攝影上是否有磨合或者一遍遍在提高要求？
劉寅：這樣大幅度的運動鏡頭，我們攝影、移動、燈光肯定要在正式拍攝前就整體預置好，這是很大的工程量，不然拍攝當天的時間肯定是遠遠不夠的。正式拍攝那天，我們的機位、炮位都提前布置好，在整體的運動軌跡和各種cue點確定的前提下，還是會配合導演表演細節(jié)的改變，去調(diào)整攝影機運動角度和速度，以期用最完美的方式捕捉這段表演。
像這樣高情緒爆發(fā)的鏡頭，就像是攝影和演員的雙人舞。在雙方動作早就編排好的前提下，必須一遍一遍地磨合才能達到最終呈現(xiàn)的那種化學反應。這樣相對復雜的三個鏡頭銜接成一個長鏡頭的機器運動，我們要考慮到每個銜接點前后的運動速率與透視、構圖，稍有偏差銜接點就會有明顯的跳躍感。對于這樣的大幅度、大透視變化的鏡頭運動，只能通過人工控制電子伸縮炮，反復多次拍攝才能匹配每一個接點前后的各種畫面構成元素。如果能有足夠臂展的 Motion Control 設備（需要比現(xiàn)有的Titan更長），這種大幅度的視效銜接鏡頭就可以通過編程一次完成，避免由于攝影機和機械運動軌跡變化造成的反復拍攝。影視工業(yè)網(wǎng)：這對攝影組的協(xié)同作戰(zhàn)要求非常高，你們是怎么溝通的？
劉寅：我的組員基本都是合作過多次的，相互之間非常熟悉，大家對待工作也很認真。凡是能預想到可能會出現(xiàn)問題的點，大家都會提前溝通，現(xiàn)場有突發(fā)狀況也會積極響應。像樂瑩跳樓這樣的鏡頭，需要從全景穿過房間，完成三個不同場景的鏈接，鏡頭內(nèi)還有從雨夜到清晨，再到日出的氣氛變化。這就需要攝影、燈光、移動三個部門的密切配合，提前做好預置，現(xiàn)場按照實際節(jié)奏實現(xiàn)統(tǒng)一控制。這類要求高配合度的復雜鏡頭，我們前期都會做出很詳細的內(nèi)部拍攝方案，落實到每個鏡頭的具體焦段，每條軌道的具體位置，每個燈具串聯(lián)進調(diào)光臺，以秒為單位明確每個人在具體時間點的工作，最大程度提高現(xiàn)場拍攝效率。還比如片中春夏秋冬旋轉(zhuǎn)拳臺的鏡頭，是一年當中分四次在不同的城市拍攝完成的。在第一次拍攝時，提醒大家分工去記錄每一段需要的數(shù)據(jù)，后面幾次拍攝大家都會提前對接自己負責那一部分的還原工作。除此之外我們組內(nèi)也有專人負責記錄完整的數(shù)據(jù)檔案，以備不時之需。影視工業(yè)網(wǎng)：樂瑩和過去的自己對視的合成鏡頭，如何精準重復鏡頭軌跡？
劉寅：這個鏡頭是在最后一個階段拍攝的，我們是在搭建的走廊中用 Titan Motion Control 拍攝完成的。 因為這是一個運動鏡頭，實際走廊內(nèi)和鏡面反射的內(nèi)部結(jié)構，都會隨著鏡頭的移動產(chǎn)生透視結(jié)構的變換，所以合成的時候是需要非常精準的重復運動軌跡，和完全一致的運動速率。影視工業(yè)網(wǎng)：有個工作照是您坐在軌道車上自己掌機，拳擊的長鏡頭也是您自己肩扛的嗎？
劉寅：我自己是因為早年超負荷工作，傷到了腰，所以這些年才逐漸減少了自己實際肩扛掌機的次數(shù)。但是只要拍攝有需要、我自己身體條件也允許的鏡頭，我都會去積極完成，每部片子里其實都有一些鏡頭是我自己拍攝的。拳擊的長鏡頭不是我肩扛的，那一場是用了飛貓配合斯坦尼康完成的。拳臺的兩分鐘環(huán)繞鏡頭，是由四線飛貓倒掛如影搭載 CineAltaV 2 拍攝完成的；拳臺上小的環(huán)繞跟隨鏡頭，則是用斯坦尼康搭配CineAltaV 2 攝影機完成的。
影視工業(yè)網(wǎng)：影片從2022年9月拍到2023年11 月，經(jīng)歷了2?3小共5次開機。您也為兩段敘事選擇了不同的攝影機，從哪次開機開始使用 CineAltaV 2 的？ 一共用了幾臺？
劉寅：第四次和第五次拍攝用的是CineAltaV 2。我們是2023年10月開始用CineAltaV 的，總共用了三臺。影視工業(yè)網(wǎng)：您去年用 CineAltaV 2 拍攝了短片《海市蜃樓》，那是您第一次用 CineAltaV 系列攝影機嗎？當時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劉寅：不是，我之前也測試使用過 CineAltaV。《海市蜃樓》是在沙漠中拍攝的，基本依靠太陽光完成拍攝，我們經(jīng)常要面臨搶天光的情況，CineAltaV 2 的雙原生感光度和內(nèi)置八檔 ND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就特別有用。后期看素材時我也被 CineAltaV 2 在低照度環(huán)境下還能保留優(yōu)秀的畫面高光和暗部細節(jié)又一次驚艷到。相比于一代，我覺得 CineAltaV 2 的寬容度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對于反差特別大的場景，后期能夠很從容地進行亮部和暗部的調(diào)整，整體的成像也變得更加細膩，色彩還原真實，中灰過度柔順。影視工業(yè)網(wǎng)：在CineAltaV系列攝影機拍攝的作品中，不少攝影師需要用到它的高感和分體。您覺得 CineAltaV 2 給《熱辣滾燙》的拍攝還帶來了哪些便利？
劉寅：在《熱辣滾燙》的后半部分，我們主要用到的機器就是 CineAltaV 2 。比如影片最后的訓練蒙太奇片段，觀眾觀影的時候只覺得是很短的一段戲，但其中的鏡頭量是巨大的。為了拍攝片中穿插出現(xiàn)的外景訓練畫面，我們有時候甚至要一天換兩三個外景地點，甚至在棚內(nèi)拍攝其他戲份的間隙，抽空到外景拍攝一些黃昏自然光線下的訓練片段。
在拍最后面拳賽的時候，很多動作我們用了升格拍攝，有的是48格，有的是72格甚至有更高的格數(shù)。這時候 CineAltaV 2 的升格特性就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在影片的后半段選用它也是想充分利用攝影機的成像特點，與前半段的影像作區(qū)分，匹配人物的成長變化。
影視工業(yè)網(wǎng)：索尼電影產(chǎn)品線中，目前 CineAltaV 2 和 CineAltaB 都采用了全畫幅8.6K 傳感器 ，您是否期待索尼未來有更大尺寸的感光元件或者更小的機身？
劉寅：索尼在電影產(chǎn)品線上的布局表明了他們對于滿足專業(yè)電影制作需求的決心，實際測試使用下來，我也確實非常滿意現(xiàn)在的機器所呈現(xiàn)出來的畫面質(zhì)感和細節(jié)表現(xiàn)。當然我也希望后續(xù)可以推出更大感光元件，更大寬容度，更高幀率，更高感低噪，更小體積的攝影機。我也期待索尼的產(chǎn)品越做越好，應用面越來越廣。影視工業(yè)網(wǎng)：導演在采訪中說她拍第一部電影的時候還不太會準確地向攝影師傳達她想要的畫面，你們第二次合作的時候您有哪些不一樣的感受？
劉寅：導演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第二次合作的時候明顯能感到她更加專業(yè)和成熟。其實之前導演也不是不會準確地傳達她想要的畫面，她日常的表達方式跟觀眾們熟知的她一樣，會用大量的比喻和描述去很細膩地表達出她所想的畫面。我倆第二次合作，彼此更為熟悉和默契。不管是互相連比帶劃或者是涂鴉畫火柴人的溝通，還是用行業(yè)里慣用的專業(yè)詞匯簡潔明了的溝通，只要最后落實到滿意的畫面上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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